金石录后序的译文

来源: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:作业帮 时间:2024/04/28 05:39:13
金石录后序的译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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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石录后序的译文
《金石录》三十卷是我丈夫赵明诚所写.从夏商周以来,至五代末,无论是钟、鼎、甗、鬲、盘、彝、尊、敦上的款识,还是刻在石碑上的名人或隐士的事迹,这些金石镂刻的文字共2000卷,明诚都矫正了其中的错误,并对之一一品评.合乎圣人之道的,订正史官错误的金石文字,这里都记载了.这本书的内容不可谓不丰富. 自从唐代的王涯与元载遭到杀身之祸以后,书画跟胡椒几乎是一样的货色;而晋人和峤所患的钱癖跟杜预所患的《左传》癖,也似乎没有什么区别.名义虽不相同,但各自受到的迷惑则是一样的呀.
我在建中辛巳年间,嫁到了赵家.当时我父亲是礼部员外郎,明诚的父亲是礼部侍郎.明诚当年才21岁,还在太学当太学生呢.我们两家都是寒族.每月初一,十五,太学里都放假.明诚就去当铺把衣服当个500钱的,然后步行到相国寺,买些碑文和零食回家.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,边研究碑文,边吃零食.那时侯的日子,是多么自由、快乐啊.过了两年,明诚外出作官,他立志宁可粗茶淡饭,也要走遍天下最最辽远的地方、收集天下所有的古文奇字.日积月累,他搜集的资料越积越多.明诚的父亲在政府工作,亲戚故旧有在秘书省的,常常有些佚诗、逸史,或者旧壁中、古墓里掘出的书.他就尽力抄写,觉得非常有意思,渐渐沉醉其中.之后只要见到古今名人字画,夏商周的奇器,他都要凑钱卖下,甚至卖掉身上的衣服也再所不惜.我还记得崇宁年间,有人拿徐熙的《牡丹图》来,要价20万钱.当时就算是贵家子弟,20万钱也不是个小数目.我们把它留了两夜,仍然没法子筹到钱,只好还他.我们夫妻两人为此惆怅好几天.
之后我们移居青州乡下,在乡下住了10年.那段日子衣食有余.明诚又接连做了两任太守.明诚把他全部的薪水都用于著书.每得一本书,我们便一同校勘,整理成集,题上署名.得到书画彝鼎,也要把玩一阵,指摘指摘上面的毛病,每晚烧尽一只蜡烛才肯放下.所以我们收集的书画精细、完整极了,任那一个收藏家怕也比不得我们吧?
我的记性一向不错.那时候,每天吃完饭,我和明诚的习惯是在归来堂喝茶,指着堆积的书卷,说某件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可以找到,猜中的人就算赢了.赢的人先喝茶.我猜中了,便举杯大笑,以至于茶都倒到怀里了.反倒喝不到一口. 我愿意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,永远永远的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.那时侯虽然穷困患难,可心中的志愿却从未改变过一丝一毫.
收书的任务完成后,我们在归来堂建了书库,将书分类编号,一一放置.如要读,先要用钥匙打开柜锁,然后在簿子上登记,然后,才可拿出书——精细到了这样的地步.有时候我不小心把书稍微损坏了或者弄脏了一点点,明诚定然会责备我,命我擦拭干净,不再象以前那么和蔼了.收藏书籍是为了使自己开心,现在反而惹得大家都不愉快.我是急性子,就想法子攒钱另买书,也不吃荤菜了,不穿好看衣服了,更不要什么珠宝首饰、贵重家具了.看到诸子百家的书,只要字不缺,版本不假的,就都买下来作为副本.家里有两套《周易》和《左传》,文字都是最全的.或放在案几上,或放在枕边,彼此心意相通,目往神授.这可比声色犬马快乐多了.
靖康丙午年,明诚在淄州做太守.听说金军已经侵占了京师,明诚和我茫然四顾,看着满箱满柜的书籍字画及古器,心中恋恋不舍,却又惆怅不已,因为我们知道,这些东西,往后怕再也不归我们所有了.
建炎丁未年3月间,我婆婆去世,明诚与我奔丧南去.不可能将所有的物品都带上.只好把那些又重又大的印本、重复的字画,没有款识的古器丢掉.然后又丢弃了些国子监刻本的书籍、寻常字画和些重大的古器.几次削减,还是装了十五车.先到海州,雇了几艘船渡过淮河,然后又经由长江,方到建康.我们在青州老家,还锁有书册等,用了十多间屋子.我们本打算第二年春天再运过来,但十二月时,金军攻陷了青州,那十多间的书册,尽化为灰烬了.
建炎戊申年九月,明诚被任命为建康知府.己酉年三月明诚被罢官,于是我们乘舟上芜湖,到了姑熟,打算在赣江一带找个住处.五月,到池阳,接到圣旨让他去做湖州的知州,要他上殿面君.于是他将我安置在池阳,独自一人入朝去了.六月十三日,他离舟上岸.他坐在岸上,穿着夏天的葛衣,翻起覆在前额的头巾.他看起来非常精神,目光炯炯的望着船,跟我告别.我又焦急又难过,大喊道:“如果城里真的情势紧急.我该怎么办呀?”明诚伸出食指和中指,远远的回答我:“你跟着其他人吧.如果迫不得已,你先扔掉包裹行李,再不行,扔掉衣服被子,然后扔掉书画,再扔掉古器.不过那些祭器和礼器,你就背着抱着,与你共存亡,别忘了!”说完骑马绝尘而去.他在路上因着急赶路,不顾炎热,得了病.等到皇帝的行宫,害了疟疾.七月末,我接到他的信,说是病倒在床.我心里又惊又怕,我知道明诚性子急,生了疟疾,一旦发了烧,他必然会胡乱吃些凉药,这样的话,这病让人担忧.于是我赶忙乘舟东行,一天一夜赶了三百里.等我到了那里,他果然已吃了许多柴胡、黄芩药.又是疟疾,又是痢疾,病已在膏肓了.我不仅流下泪来,悲伤凄惶中哪忍得去问后事?八月十八日,明诚已经无法起身,他取笔做诗,写完已去了,没有留下遗嘱.安葬他之后,我茫然不知所措,天下之大,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?
那时朝廷为避金难遣散后宫.我又听说长江就要禁渡.当时我们还有二万卷书,金石刻二千卷.还有器皿、被褥,招待100多位客人都够用了.其他的物品大概还有这么多.我又得了场大病,勉强活着罢了.时局越来越紧张.明诚有个任兵部侍郎的妹婿,此时正在洪州护卫皇帝.于是我派两位老管家带着行李先行投奔他.谁知到了十二月,金贼攻陷洪州,那些行李就全部丢失了.当年我们雇了好几只船,辛苦从淄川运过长江的书,都散为云烟了.只剩下些轻小的书画,李白、杜甫、韩愈、柳宗元的诗文集写本、《世说新语》、《盐铁论》,几十卷汉唐石刻副本、夏商周的鼎鼐十多件,南唐写本书几箱.因我在病中有时把玩,把它们放在卧室之内,所以才保留了下来.
沿长江而上不可行,又因金贼行动难料,我弟弟李迒,当时担任勅局删定官,我便去投靠他.我到台州,台州的太守已经逃跑了.我又到剡县,出睦州,然后丢弃衣被急奔黄岩.雇州入海,追随朝廷,那时侯皇帝正驻扎在章安,我又从海上随御船到温州,又往越州.庚戌年十二月,皇帝遣散百官,于是我到了衢州.绍兴辛亥年三月,我又一次流落越州,壬子年,又到杭州.明诚病重时,有个叫张飞卿的学士,曾经带着把玉壶来看往他,随即携去,其实那壶只是用似玉的石头雕成的而已.不知谁传出去,谣传说我们将玉壶送给了金人,还有人传,说已将此事秘告于皇帝.我又气又怕,不敢说什么,也不敢就这样算了.于是想将家里的铜器都献给朝廷.我赶到越州,皇帝已往四明去了.我不敢将这些东西留在身边.就把这些铜器连同写本书一起寄往剡县.之后官军在搜捕叛兵时将那些东西取了去,听说都归于李将军家了.我病中保留下来的东西,无疑又丢掉了十分之五六.只剩下书画砚墨,大约有五六筐,再也舍不得放到其他地方,就把它们藏在床下,亲手保管.在会稽时,我租住在当地一户姓钟的人家.有一天,不知谁挖开墙壁又把五筐拿走了.我悲伤极了,立下重赏决心把它们收回.过了两天,邻居钟复皓拿出十八轴书画求赏.我才知道偷我东西的人是谁.我千方百计的求他,其余的东西他再也不肯拿出.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被吴说运使贱买走了.我病中保留下的东西,这下算是丢掉了十分之七八.现在只剩下一两件残余的,以及三四种不成册的书籍.其实是平庸的书贴,我却爱之如眼珠,愚蠢至此.
如今看到这本《金书录》,就仿佛又见到了明诚.又想起明诚在东莱的静治堂时,刚刚把它们装订成册的样子.他给它们插上书签,用青色的带子仔细束起,每十卷作一帙.每天晚上,明诚属下的官吏散去,他便校勘二卷,题跋一卷.现在这两千卷中,有题跋的就有五百零二卷啊.书上他的手迹还仿佛是刚刚写上去一样,可是他墓前的树木却已能双手合抱了.
唉,当年江陵陷落的时候,梁元帝萧绎不痛惜国家的灭亡,却忙着焚毁书画;隋炀帝杨广在江都覆灭之时,不悲身死,死后魂魄仍把唐人夺去的书重新夺回.人的一生中最最专著的东西,难道能够逾越生死而恋恋不忘吗? 也许是我太差劲了,老天不愿意让我陪伴她们吧?又或者是,明诚泉下有知,爱惜她们,不愿她们飘零人间呢? 得到她们的时候,那么难,失去她们的时候,却又那么容易.
陆机二十岁作赋,我嫁给明诚时,比她当年还小两岁.蘧瑗在五十岁时候,知道了前四十九年他犯的错误;现在我比他那时还大了两岁——在这三十四年里,我经历了那么多的忧患得失.不过,有“有”就会有“无”,有聚就会有散,这是人间的常理.有人丢了弓,总有人会捡到得了去.又何必计较呢?我之所以小心翼翼把这件事记下来,也是想为后世那些好古博雅的人留下点戒鉴.
绍兴二年、玄黓岁壮月朔甲寅,易安室题